第325章 秋风起(2/2)
“我帮你!”阿依立刻跟上,芦笙往石桌上一放,银饰碰撞的声响像串流动的星,“我阿娘教过我绣桂花,用金线勾边,绣在蓝布上,像星星落在水里!”
午后的日头暖得像春日,李逸尘在院里劈柴,准备晚上炖鸡汤。斧头落下的“砰砰”声闷沉沉的,混着远处的蝉鸣——秋蝉的叫声已没了夏日的响亮,倒像带着几分慵懒。林羽坐在廊下削竹篾,要给新染的布做个晾晒的竹架,竹片在他手里变得柔韧,削得薄如蝉翼,阳光透过竹片照下来,能看到细密的纹路。
“林羽哥,你说中都的学堂是不是也有这么多树?”小安蹲在旁边,手里攥着那片玉兰花瓣,“女学子说,她们的学堂后园有株老玉兰,开花时像堆雪,要是咱们的桃树移到那儿,春天是不是也能开得满树粉?”
“会的。”林羽把削好的竹篾码整齐,“就像她们把咱们的布带去中都,咱们也能把中都的花种在桃坞。苏先生说,万物只要心连着,在哪儿都能扎根。”他想起玄清道长手札里的话:“天地无远近,人心自南北。”那时不懂,如今看着信里的桂花,倒像懂了几分。
灶房里飘来桂花糕的甜香,混着鸡汤的鲜,引得人直咽口水。张婶端着蒸笼出来,白汽腾腾地裹着香气,喊着:“快来尝尝!刚出锅的桂花糕,放了新磨的米粉!”李逸尘第一个冲过去,抓起块就往嘴里塞,烫得直跺脚,却舍不得吐出来:“烫!烫!真甜!”
傍晚的霞光把桃林染成金红色,荷塘里的残荷在暮色中勾勒出疏朗的影。林婉儿和阿依坐在廊下,给“秋桂布”绣桂花。林婉儿的针脚细密,蓝布上渐渐现出朵半开的桂,阿依的金线却绣得张扬,金闪闪的花瓣像要从布上跳下来。
“你看这样行不行?”阿依举着布问,银镯子在烛光下晃得人眼晕,“我阿娘说,苗寨的花要绣得像在风里动,才叫活。”
林婉儿凑近看,笑着点头:“好看。就像咱们桃坞的桂花,有的开得张扬,有的藏在叶里,才热闹。”她忽然想起信里说的书囊,“等绣好了,给林羽哥也做个,他总把道长的手札揣在怀里,磨得边角都卷了。”
阿依的眼睛亮了,凑近林婉儿耳边,银饰的叮当声轻得像耳语:“那你得绣朵桃花,配他的名字才好。”
林婉儿的脸“腾”地红了,针尖不小心扎到指尖,渗出颗细小的血珠。她连忙把手指放进嘴里吮了吮,抬头时正撞见林羽望过来的目光,像含着秋夜的星,她慌忙低下头,手里的针线却缠在了一起。
林羽望着廊下的烛影,林婉儿低头解线的模样,像幅浸在月色里的画。他想起夏日里那碗冰镇酸梅汤,想起“夏荷布”上的莲蓬,想起此刻她指尖的血珠,像落在蓝布上的朱砂,心里忽然像被桂花糕的甜浸满了。灶房传来张婶唤吃饭的声音,他深吸一口气,把那份悸动压在心底,转身往厨房走——今晚的桂花鸡汤,该多放些紫苏叶才是。
夜色渐浓,蛙鸣从荷塘里钻出来,怯生生的,像在试探秋的深浅。廊下的灯笼亮了,暖黄的光落在晾晒的“秋桂布”上,映出晃动的影子,像无数朵跳动的桂花。林羽端着给苏先生的参汤走进书房,见老人正对着那封中都来信出神,窗台上的月光落进来,给信纸镀上层银。
“先生,该喝汤了。”林羽把汤碗放在桌上,参香混着桂香漫开来。
苏长风抬头笑了,指着信里的句子:“你看她们说,要把‘秋桂布’做成冬衣,说穿着像裹着桃坞的暖。这世上的暖,原是能跟着布走的。”
林羽望着窗外的月色,忽然明白,这桃坞的故事,原是藏在染布的经纬里,藏在书信的字里行间,藏在每个人的念想里。中都的桂花落了,桃坞的桂花正香,而那些未说出口的话,未绣完的花,都会像这秋风里的桂香,慢慢飘远,也悄悄沉淀,等着下一场相逢,把这暖续得更长。
远处的望海镇传来几声犬吠,混着断续的虫吟,在风里漫开。灶房的灯还亮着,张婶在给明日寄往中都的包裹装箱,里面有新做的桂花糕,有林婉儿绣的书囊,还有阿依特意装的紫苏叶。灯笼的光落在包裹上,像落了层温柔的金,映着桃坞的秋,也映着那些藏在岁月里的期盼。